当玛蒂尔德在舞会上“比所有的女人都美丽”,“所有的男子都盯着她,打听她的姓名,求人给介绍”,从而获得“最甜美的胜利”时,她怎能不“兴奋”、“发狂”和“陶醉”呢 ?她证实了自己丝毫不比那些阔太太们逊色!她理应反抗命运厚此薄彼的不公平安排!以往,她对命运的对抗和挑战因缺乏现实的对象和环境而注定只能是自我折磨。而今,这个难得的舞会无疑是她表现自己、求证自己的理想场所,舞会上云集的名流阔妇们正是她内心深处要比肩和征服的对象。在经历了令人发疯的抑郁和痛苦之后,她怎能不千方百计地抓住、利用这个向命运挑战的契机呢?这正是她借项链的内在心理根源。最后,当她潜在的与命运较量的殷切期待终于付诸实施并成绩骄然,命运的阴霾终于败退时,她怎能不一扫愁容而欣喜若狂呢?
然而,由于玛蒂尔德现阶段对命运的反抗和不屈服仅源于物质和感性生活不满足,反抗的目的仅仅局限于跻身上流社会、与资产阶级的贵夫人们并驾齐驱,“风流动人,到处受欢迎”。所以,她的反抗、斗争只能是低级、肤浅和庸俗的。这是由她的社会阶级和她的性别角色的局限性所决定的。
二、丢失项链后积极、自觉的抗争
如果说丢失项链之前玛蒂尔德对命运的抗争是不自觉的,消极无力的,那么,她丢失项链后为还巨债而劳苦十年,始终不向命运低头,跟磨难持久抗衡并最终胜利的抗争则是自觉、积极和成绩卓著的。这表现在: (一)“她一定要把它还清”。赔项链使夫妇二人倾其所有仍债台高筑。面对令人窒息的债款,不是退缩,逃避,而是“她早已一下子英勇地拿定了主意。这笔骇人听闻的债务是必须清偿的。因此,她一定要把它还清。”即使在厄运、灾难从天而降的危难之际,玛蒂尔德仍忠诚地信赖着朋友,从未怀疑过项链的真实价值,这表明她本性的善良、单纯;她诚实守信,丢了就赔,赔时从未动过造假充真,敷衍了事的狡诈念头。这种钱财事小,礼节信义事大的做法显示了她性格中可贵的侧面。可以说,她善良单纯、重义轻利的性格底色是她能够与命运顽强对垒并最终胜利的深厚根基和保证。(二)“整整还了十年”。为还债,玛蒂尔德如换了一个人。“家庭里的笨重活,厨房里的腻人的工作,她都尝到了个中的滋味。”她为了一个目标而苦心孤诣,吃苦耐劳,“磨坏了她那玫瑰色的手指甲”,“穿得和一个平常老百姓的女人一样”,“对价钱是百般争论”,“而且难免挨骂”。在此重压下,她“看上去是老了。她变成了劳苦家庭里的敢作敢当的妇人,又坚强,又粗暴。”从中我们可以推知玛蒂尔德付出了怎样艰辛的劳动,她那双变得粗糙通红的双手是她不屈不挠地与命运搏斗的见证!从年轻漂亮的少妇蜕变成又老又苦的妇人,整整十年间,肉体上、心理上该经受了怎样的忍辱负重呢?面对这难能可贵的要强和坚韧,我们怎能视而不见呢?
也许有人会说,她是被逼无奈呢 !她还能怎么做呢?不是的。作为一个“面庞儿好,风韵也好”的美少妇,在舞会上大显交际才能,连“部长也注意了她”的美人,如果她纯粹是一个爱慕虚荣和浮华的享乐主义者,为了还债不择手段,那她想在当时荒淫糜烂的法国中上层社会捞足还债的钱财绝不是无机可乘。她只要愿意(像《珠宝》中的朗丹夫人那样),她完全不必付出十年辛劳的惨重代价。然而,她“英勇”而毅然地选择了做“苦役”,选择了用辛劳和汗水移开命运设置的拦路大山。勇于承担责任,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残酷的现实命运,真正现实地做到这一点绝非易事!不是异常要强、坚韧和有着强烈责任心的人,怕早就跪倒在命运的无情镇压下求饶了。因此,面对“古怪”和“变化莫测”的命运、时有不测风云和旦夕祸福的生活,玛蒂尔德勇往直前,终于以人的主观能动力量对抗了命运的捉弄,这种对命运的正面斗争是自觉的、积极主动的,是充分显示了人的价值和力量的。